景博渊表情没什么变动,双腿交叠,身躯轻靠在椅背上,气定神闲,似乎根本没听见宋父不得体的那些话。
他伸手探进口袋摸出烟盒,忽又想起什么,随手将烟盒扔到桌上。
叶倾心自然也不会计较宋父的话,笑着转移话题:“邰诗诗不知道怎么样了?”
潘杨接话:“今天在院子外受伤的女孩吗?不清楚。”他并不认识邰正庭一家。
宋父叹口气道:“刚我听人提起,据说还在抢救,救过来的希望不大,就算保了条命,只怕这辈子也是个废人了……”
宋母惋惜道:“这个邰正庭下手也太狠了,自家女儿,再生气能有多大仇恨,下这死手,而且我看那个诗诗挺乖巧的,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。”
夜里十一点,院子安静下来。
叶倾国早就睡着了,灵堂里就叶倾心和景博渊,她靠在景博渊的肩上,眼角微微湿润,“今晚是我最后陪我妈的机会,你别赶我去睡觉好不好?”
这几天忙着丧事,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洗漱收拾自己,景博渊身上有成熟男人出汗后的味道,混着烟草燃烧的味道,不重,也不难闻,甚至闻在叶倾心的鼻息里,让她莫名感到安心。
那颗因为母亲忽然去世而彷徨不定的心,在这一刻微微安定。
人之所以恋家,是因为家里有母亲在,母亲是系在孩子身上的一根绳,牵引着千千万万的孩子在人生路上无论走出多远,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母亲不在了,那根绳就断了,孩子便是断了线的风筝,风让你飘去哪里,你便飘去哪里。
景博渊搂着她,厚实干燥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的头发,无言给她安慰,他没有像前两晚那样强硬地命令叶倾心回房睡觉,只是叶倾心再次睁眼,依旧是在自己的房间。
她是被闹钟闹醒的。
下床出来,外面天灰蒙蒙的,东方刚刚吐白。
来帮忙的亲戚邻居都已经过来,院子里的人不少,看着忙忙碌碌的,却也有条有理。
景博渊站在灵堂外抽烟。
叶倾心注意到他面容似乎比之前消瘦了一些,本就冷硬严肃的面部线条更显冷峻,无形中多了几分凌厉。
他从到了t城,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,将本来应该是她做的事,都做了。
叶倾心走过去,伸手勾住他右手的小指,举动透着小女孩的心性。
“博渊……”
景博渊见她过来,熄了烟,反手握住她的手,“去吃点东西。”
叶倾心捧着碗喝粥的时候,院子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,昨天被景博渊逮着‘勉励’了一顿的温泽闫也来了,只是没往叶倾心身边凑,找了个角落安静地站着抽烟。
邰正庭一家没有出现,想也知道,现在邰家必定乱成一团。
六点,殡仪车准时停在胡同口。
一行认识的、不认识的人跟着殡仪车去火葬场。
周翘翘被推进火化炉的一瞬,叶倾心腿一软,景博渊从后面抱住她。
直至此刻,叶倾心才更加深切地明白,从此以后,这世上再也没有周翘翘这个人,她再也没有母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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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二更。
剧透小剧场:
葬礼结束,人去院子空。
晚上,被窝里,景博渊搂着女孩,温暖的手掌覆在那还尚且平坦的小腹上。
“那个温泽闫是你的初恋?”他忽然开腔,说出的话让叶倾心心头莫名一跳。
这是要秋后算账?
昨天到今天他一直没有提,她以为他已经忘了。
景博渊内心os:忘了?呵呵……
叶倾心听了潘杨的话,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刚进来的一家四口,不正是邰正庭一家么。
她回忆了下邰诗云和邰诗诗的穿着,开口问潘杨:“受伤的女孩穿裙子还是短裤?”
邰诗云穿的是短裤,邰诗诗穿的是连衣裙。
潘杨回:“穿裙子,你说这当爹的怎么这么狠心,有什么气要把女儿往死里打?真是作孽,要是抢救不过来,只怕这个家都得散,你们没看见那个当妈的怎么呼天抢地,我一个大老爷们在一旁看着都心酸……”
叶倾心怔怔地看向景博渊。
邰正庭忽然发怒,应该和景博渊那番话有关系,之前李舒芬低声下气来找她,即便最后没能明说有什么诉求,但她猜得到,想必是邰正庭的公司遇到了困难,想通过她搭上景博渊。
刚刚那番做戏,也是演给景博渊看的。
景博渊却告诉邰正庭周翘翘的死和邰诗诗有关,邰正庭定是觉得攀上景博渊无望,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邰诗诗身上。
恐怕邰正庭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潘杨安排人去处理门口的血迹。
叶倾心往景博渊跟前凑了凑,斟酌了一下措辞,问他:“你为什么……告诉邰正庭我妈的死跟邰诗诗有关系?”
当时邰诗诗虽然把小国带到酒店,想破坏两家的姻亲,可是后来,小国的出现并没有引出什么不好的事情。
叶倾心这么想倒不是要替邰诗诗开脱,只是有些不明白景博渊这般说的用意。
景博渊一手插兜,一手垂着,漫不经心回道:“她动了坏心思,就该为自己的恶行负责。”
叶倾心没再说什么,她明白景博渊的意思,他想借邰正庭的手教训邰诗诗。
以前叶倾心对邰诗诗的印象不好不坏,后来渐渐觉得她看着单纯无害,有时候说话和眼神都让人不大舒服,也察觉到她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小白,尤其是等她蒙骗过了所有人和陈俞安在一起,更让叶倾心觉得她不简单。
那次在酒店,邰诗诗忽然将叶倾国带到酒店,分明是不安好心。
叶倾心这个人向来如此,别人待她如何,她便待别人如何。
邰诗诗忽然遭此横祸,虽然比起她的恶行,她得到的惩罚似乎太严重了些,但叶倾心也不会以德报怨为了她而去怨责景博渊。
更何况,邰诗诗变成这样,是邰正庭直接导致,与他人无关。
院外有人进来吊唁,宋父正将人引往灵堂,景博渊陪着叶倾心过去。
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叶倾心没见过,又见他不像一般人,猜想大约又是哪个领导,果然,那人上了香,鞠了躬,对叶倾心说了句节哀顺变的安慰话,开始和景博渊握手攀谈。
景博渊引着人到外面去说话。
叶倾心转头看过去,只见景博渊和那个大他很多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,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势,都胜出很多,比这些领导更像个领导。
正出神。
“心心。”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叶倾心收回视线,入眼的是温泽闫带着关心和心疼的面容。
“小闫,这边。”宋父喊温泽闫。
温泽闫收回落在叶倾心脸上的目光,给周翘翘上了香,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。
宋父看着温泽闫点了点头。
以前温泽闫挺照顾叶倾心家里的,周翘翘有什么活儿,他都抢着帮忙干,对叶倾国也很照顾,宋父宋母都看出他喜欢叶倾心,他又是个善良优秀的大男孩,他们挺看好两人,都以为以后叶倾心会和他在一起。
谁知道后来温父出了那档子事,温泽闫不得不答应当时还是县长的陆建的女儿的追求,借陆建的势力为温父洗脱冤屈。
磕完头,温泽闫走向叶倾心,“我有些话想跟你说。”
这是要借一步说话的意思。
叶倾心笑容疏离,“有什么话说吧。”
她觉得自己跟他,早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背着人说的。
温泽闫看见她眼中的坚持和冷淡,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,当初那个有什么事情会跟他商量、跟在他身后喊泽闫哥哥、会跟他牵手走在梧桐树下的小女孩,就这么被他弄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