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上球场摘下自己的护腕时心跳突然加快了,一声一声,在耳边清清楚楚。
和幸村比赛?
一天之前他在想什么呢?
他真的能靠一场比赛,得出结论吗?
换句话说,他真的能在比赛中,逼出幸村全部的实力吗?
仁王开始压腿,一边压腿一边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对幸村有阴影。
一年级的第一次正选选拔赛,就在完成所有比赛后点名挑战了当时的部长,又顺延把所有已经入选正选的前辈全都打败。做到这件事的人,就是现在站在他对面球场做准备活动的幸村精市啊!
仁王闭了闭眼。
他想起当时的场景。
那个站在球场上,看上去纤细文弱的人,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的肌肉线条上有着一层汗水,被阳光反射而发光。而他的对面球场上站着的前辈已经支撑不住跪倒在地。
他不是第一个倒下的,在他之前,已经有四个人倒下了。包括立海大当时的部长和副部长。
“那么前辈,我的实力足够吗?”他这么说着,冲着勉强抬起头的三年生微笑。
那一刻球场内外似乎是很安静的,又似乎很吵闹。但反正仁王站在球场外,听到了他没想过会从三年级的部长口中说出来的话。
“从现在开始,你是网球部的部长。幸村,成为网球部的神吧。”
神。
多么高的评价啊。
从那以后仁王就没再见过幸村全力以赴的比赛了。甚至相对全力以赴的比赛都没有。判断的方式非常简单,外套。
从那以后幸村不管什么比赛都披着外套,甚至都不会掉下来。
而渐渐地,他规整了网球部内的规矩,又稳定在了单打一的位置,就连出场比赛都很少了。
仁王的正选选拔赛从来没有和幸村同一组过。
大概是有特殊考虑,一年级时幸村总是和前辈们一组,到了二年级,就和三巨头的另外两个中的任意一个一组。
而练习赛,部内的练习赛,幸村更多扮演的是监督的角色。他的比赛对象通常只有真田和柳。
想到这里仁王低头一哂:我甚至都没和幸村打过比赛吗?那我为什么像是对他有心理阴影的样子。
这样不行啊,仁王雅治。
他做完了拉筋后站起来,避开身后幸村可能看到的角度伸出手。他在空中虚握了两下,空抓着空气,而两秒过后一颗透明的网球出现在他手心里,逐渐变得清晰。
仁王捏了捏这个网球,又让它消失在手心了。
拥有的新的体系的力量给了他大量的信心。
他想,我有了灵力,难道还没有打赢的信心吗?难道还觉得自己逼不出幸村的实力?美国队长注射血清后都成了大英雄,没道理他有了灵力连一个幸村都打不赢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幸村在身后喊他。
仁王吐出一口气:“puri,可别太小看我啊,部长。”
“不会。”幸村意有所指,“我期待你给我惊喜。”
猜球拍的结果是幸村拿到了发球局。
仁王弓起背盯着对面的幸村,摆出了标准的接球姿势。
还披着外套的幸村发球的动作看上去很轻,但网球在脱框而出后迅速失去了踪影。破空声在网球落地之后传来。仁王侧过头看了一眼网球的落点。
球印很清晰。
他没有捕捉到这个球的球路,这就充分说明了这个球上带着多少旋转。旋转加持了速度与力度,又改变了球路。能做到这一点的幸村,在技术上真是无可挑剔了。
仁王感叹着,不由得握紧了球拍。
“第二个。”幸村说。
他停顿了一瞬,又轻巧地抛起网球。
黄色的网球缓慢地向上,很快就到达了最高点——甚至不到幸村头顶的位置。
而幸村的球拍从下往上,以一个类似挑球的角度斜着拉了球拍。
仁王眯起眼,不自觉调动起身上的灵力。
对面的一切就在他眼前放大了,又放慢了速度。
碰到了!球上果然已经带上了旋转。而幸村这个拉拍的角度……竖向!竖向的球拍能给网球更多的旋转!
仁王的脑子里堪堪建立起了这一球可能球路的模型。
速度超过210,这个程度的旋转不可能是直线,而可能的落地范围——
他一蹬地面,往他计算出来可能性最大的地点跑去。
他看不见球路,声音却还不至于到延迟的程度,刚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,现在打起精神去聆听,网球旋转时摩擦空气的声音就隐约在耳边了。
果然是在这里!
仁王急停下来。他大跨步维持住了平衡,左手斜着试图去接这个球。
但哪怕他对这个球的旋转强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在球接触到拍面时他还是反射性握紧了球拍。
太重了……力量是往外的!
不行,不能让网球拍脱手!
仁王咬着牙僵持了一会儿,而网球强烈的旋转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生路。
它擦着仁王的拍面而过,又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了地上。
仁王球拍侧着的角度过了些,一时救援不及,只能眼看着它落地。
“反应不错。”幸村评价着。
仁王微皱起眉,他抬头去看对面的幸村:“我可不是来打指导赛的。”
“那就再努力一点。”幸村笑着说,“当然,就算只维持这样的程度,应该也不至于打到6比0”
谁想被打到6比0?
仁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。
幸村的话真是太让人生气了。
通常他才是说出狂妄的话的那个,因此一度无法理解他的对手扭曲的表情。但此时换个角度……哇,这种说话方式真的好欠揍啊。
此为防盗章
这个时间点爸妈还没下班,沉迷篮球的弟弟还在训练,临近高考的姐姐还在补课,仁王早就知道家里不会有人了。但他从小被迫养成打招呼的习惯——他一向温柔的妈妈在这一点上格外执着,或者说她在家人之间的礼仪上格外执着。
没错,人确实应该在语言上养成良好的习惯,也应该出口三思。
仁王在经历了大巴车和幸村的“谈话”后对这一真理愈发有了深刻的体会。
他想我到底是为什么提起平等院凤凰?这对他解释自己的经历有什么帮助?就算提到了平等院凤凰,为什么要做联想?
“但确实挺像的。”仁王自言自语道,“都很霸道,还披头散发,喜欢戴头带,还是一部之长。”
吐槽完以后仁王拿着自己的网球袋进了客厅,说完了下半截:“当然啦,幸村还是挺温柔的。平等院就……对,得叫他前辈。平等院前辈就自以为是的多。”
更可怕的是,他显然还挺有自以为是的资本。
仁王反省了一遍自己今天做的蠢事,把网球袋放回房间又去厨房找东西吃。冰箱上贴着便利贴,写着“to雅治:你的兼职的相关资料放在茶几上了,第二层的牛奶布丁是点心。”
仁王开了冰箱找到自己的那份牛奶布丁。
他拿着布丁在茶几上找到了所谓的“资料”,看了一眼写的很大的“时之政府宣传手册”。从茶几下面翻出两包苏打饼干,他才拿着饼干,布丁和资料回了自己房间。
布丁拿在手上很冰,让浑身燥热的仁王舒服地叹了口气。
他开了窗又开了风扇,才坐在书桌边翻开了“宣传手册”。
第一条,时之政府拥有着系统的灵力培养方法,并拥有良好的锻炼灵力的环境,提供住宿(“本丸”),提供饮食(“付丧神们会做饭”),时间表稳定(“科学安排各个阶段的日课程度”),并给予签订合同的审神者不菲的薪资(“一部分是资源一部分是资金”)。
第二条,付丧神会成为审神者的伙伴,保护审神者,因此审神者的安全性在灵能者职位中非常高(仁王:所以灵能者还是能做其他事的嘛)。
第三条,合同年限为五年,在五年后可选择合同续约。不管在五年期限内,还是续约时,都可与时之政府商定更改合约,审神者的能力决定待遇。
第四条,……
仁王把宣传手册翻了两遍。
最基本的疑问,在这上面都有得到解答。
这几乎是一份详尽的“宣传手册”,和学校的“宣传手册”也没有太大区别,并且看上去,审神者和去学校入学也非常像。他们甚至承诺配备“新手引导”。
待遇这么好,怎么还这么“饥渴”地拉人?
仁王总觉得不对。
但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。他赶时间,直觉让他快点做决定。而神社的巫女也明里暗里地告诉他,时之政府是可信的。
而这确实比他听说过的什么的场一门要触手可及。
至于平等院……平等院凤凰堂是很出名没错,可听起来在平等院家很有地位(他可叫平等院凤凰!和名胜就差一个字!)的人可太讨人厌了。
仁王拆开苏打饼干的包装,想我要不就这么定了?
不不不,人还是要三思,一时冲动的代价太大了。
他放下了宣传手册。
当晚他又做梦了,久违的。
进入全国大赛以后他很少做梦,就算做梦也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,比如他和他眼熟的小伙伴们在眼熟的球场做眼熟的训练(最多训练量增大了很多)。
可今晚他又做了一遍“幸村生病住院还得做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”的梦。
而这次,梦竟然还没有停下。
他梦到幸村终于挺过了手术,完成了复建,在医生“有复发可能”的叮嘱下走上了全国大赛的赛场。
然后输给了一个穿着蓝白色队服的小矮子。
讲道理,为什么又是青学?!
一遍不够,关东大赛不够,全国大赛还是青学?!
失忆就算了,天衣无缝的极限是怎么回事?!姓越前就能拿越前南次郎的招数乱用了?!
仁王很痛苦。
他很难受。
这些他应该没经历过的事极快地在他视角里过了一遍,而“旁观者”的感觉却仿佛被抽掉了一样。他的情绪累积在一起,包括他自己的失败和队伍的失败,全都累积在一起。
他的精神已经很疲惫了,可他的梦还强迫他留下,一遍一遍回味着失败的感觉。
在仁王十三年的人生中,其实是很少体验到失败的。
他不能说是天之骄子,但确实在宠爱中长大,长相和脑子都属于佼佼者。
而网球,这个让他胜负欲空前高涨的“游戏”里,他的能力也非常不错。他进入了立海大,又加入了网球部,在这个登顶的学校的网球队里找到了一席之地。
他是不可或缺的。
而现在他挣扎在梦里,被打败的痛苦那么真实地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叫嚣,而他眼前是球场中的幸村。那在他眼里几乎是无所不能(至少在网球上)的人露出很真实的痛苦和难过的表情。
明明他在场外,那么远的距离他是看不清幸村脸上的表情的。
可这是梦啊。
仁王想,就算是梦,幸村输掉这件事,也太荒谬了。
他这次醒来时没再发烧了,但还是恹恹的,感觉整个人生无可恋。
他从前看小说看电视时,在听到“生无可恋”这个词时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状态,但他现在确实能体会了,原来这个就叫做生无可恋。
如果未来真的是这样,那也太残忍了。
不,不是对自己。
对“仁王雅治”而言,一场输了的比赛说不定是好事。仁王知道自己的性格里有执拗的成分,也有自以为是,在走上弯路之前得到打击绝对不能说是坏事。
可对幸村来说,这样的未来,太残忍了。
他想他是知道的呀,幸村是怎样看网球和网球部的。那个外表柔弱骨子里霸道的人,对网球部有一种吓人的责任心和专注力。
还有网球。
他想起梦里幸村看着球拍的眼神。
原来……原来……一个人,可以对一件事执着到那种程度。
哎呀。好累。
仁王想,作为“被选中的孩子”是这种感觉啊。
他突然就有了一种使命感。
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,错过了早饭后,仁王终于爬了起来。
他理所当然错过了早餐。
家人们都出门了,家长去上班,姐姐继续补习,弟弟继续去训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