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贫苦,慢说读书了,连吃饭都有问题。
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,也为了能让弟弟们读书,颜婠真是想尽了办法。
“柳家很大方,一开口就是一万贯!”
老者语气里满是嘲讽,更多的,还有愧疚,“另外,还答应阿姊,可以把她的两个弟弟送到书院去读书——”
钱,颜家很需要;
去书院的名额,颜家更需要!
所以,颜婠义无反顾的答应了柳家的要求,变相的将自己给卖了。
“那时,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,只听阿姊说,她要去一个贵人家做先生,教几个小娘子读书。”
老者陷入了回忆中,声音幽深而低沉,“每个月,我们都能收到一封信和几十贯钱,阿姊说了,这是她的月俸。但一年后,阿姊突然给我们送来一千贯钱,让我们置办一些田产。随后,我们又收到了阿姊的信,信中,阿姊说,她的主家要去南边做官,她舍不得那份差事,便也跟了去,但这一去便再了没了音讯。”
说话间,老者已经泪流满面。
许是说道了他最难过的事,这一次,他竟忘了礼仪,直接捉起袖子擦了擦脸,“阿兄和我都要去南边找阿姊,却被阿娘死活拦住。阿娘以死要挟,让我们先好生读书,拿到先生的荐书,做了官,再去找阿姊不迟。”
李寿没说话,静静的听着。
老者苦笑一下,低声道:“事后,我和阿兄都猜测,或许阿娘知道阿姊的真正下落,只是她一直不肯说。直到她过世,也没有告诉我们。”
“所以,你们就一直都没有去找‘她’,任她‘失踪’几十年?”
李寿脑海里浮现出那份血书,想到那个身处绝境却不忘给自己儿子求生路的苦命女人,忍不住语出讥讽。
“当然没有,我们找了,我们真的找了。”
老者忽然变得很激动,声音都有凄厉,“但阿姊根本就没有留地址,只有一个含糊的苏湖,过去几十年,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们几乎在苏湖一寸一寸的寻找,却始终没有找到阿姊的下落,直到三年前,我的长孙来京城参加春闱,才听闻了李家的那段传奇过往……”
“那你三年前怎么没来找我?”李寿冷冷的问道。
“事关我阿姊,我当然要查个清楚。”
老者也冷笑一声,凉凉说道:“李寿,阿兄和我的子孙,虽然不似你位居高位,可我们颜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。阿姊为了我们牺牲了一切,我们绝不会随意冒认。再者,我们心中还存着奢望,希望阿姊还活着……”
姓颜?
李寿瞬间戒备起来,看向老者的目光充满审视。
“没错,就是你猜测的那般。”
老者神情淡然,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,头发披散着,脚上的木屐在入花厅的时候就脱了下来,这会儿只穿着厚厚的白袜,姿态优雅的跪坐着。
他这神情、这做派,一看便是崇尚古风的读书人。
“哦?我猜测的那般?”
李寿来了兴致,在主位上跪坐下来,略带试探的说道:“这位老翁,您又如何知道我猜测的是什么?”
“哼,这有什么难猜的?”
老者冷冷的哼了一记,没好气的说道,“你听了我的姓氏,又看到我的年纪、相貌,若是还猜不出来我的身份,那就不配做我阿姊的孙子了。”
说话间,老者微微抬起下巴,露出略带桑仓的面容。
老者抬头的角度拿捏得很准,正好可以让李寿看清他的五官。
李寿瞳孔微缩,这人,长得竟跟阿爹有五分相似。
只是看着比阿爹更年长些。
但,这也不能说明什么。
李寿略略平复了下翻滚的心绪,沉声道:“天下之大、无奇不有,慢说几分相似,就是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是有的。”
长得相似,姓氏相同就是亲戚?
没这个道理。
“不错,年纪不大,还挺镇定的,难怪你能仅凭一两条模糊的线索就能查到百年前的事。”
李寿这般,老者非但不恼,反而露出了些许笑容,“阿姊的事,早已被某些人抹去了痕迹,你也能查到,足见能力确实不差。”
李寿微微蹙眉,这老头儿,还真能托大。
说句不怕忤逆的话,就是圣人或是李先生跟他说话的时候,也不会这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