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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娘睁开眼时,遥遥望见了绿油油的一片。

恍惚片刻,意识渐渐回笼。

哦,她记得。

那片望不着边际的嫩绿苗田,她曾经在那儿扑过蜻蜓。

扑到最后一只蜻蜓的时候,她爹过来揪住她的耳朵,说她要嫁人了,得本分,得听话,不能再像小娃娃一样乱跑乱跳。

她踉跄着往前跑,扫网上的蜘蛛丝被风破了个大口。

“爹!慢些,别拽我!叮叮跑了——哎呀!蛛网子全缠我指头上了!”她毫无顾忌地大叫,“爹!爹!流血了,手叫扑网刮了!”

那男人转过来看她一眼,顺手抓了把土往她指头上一擦,说:“妮子不疼,先这样弄着,回去在婚契上盖了印儿,再给你碾点儿地萝卜草。”

她记得的。

那把土黏在指头上,血还汩汩往外冒。

根本止不了疼。

她撑着地起了身,一眨不眨地盯着翻飞在水田上的蜻蜓。

那么多,像飞舞的星子般。

她迈开了腿,开始往前跑起来。

不是跑向烧开的水、掀起的盖儿,不是跑向摔倒大哭的小孩,也不是跑向阴雷滚动下晾晒的薄衣。

而是奔向那片嫩绿的田野。

她跑着、奔着,步伐轻盈,几乎要飞起来。

终于,她跑到了田沿。

松散的土块儿滑入浑浊的泥,她大喘着气,手颤抖着伸向那只低飞的蜻蜓。

捉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