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这里看得见室内辉煌的灯火,还有同伴们隐约的欢笑声,八成在玩新的游戏,就算是刚从如此冷的山顶上回来,也依旧有精神。
那些声音遥远如浪潮,无法企及。灯光最远也就斜射到他们脚边,像是某种分割。
也的确是道分界线、踏过去,他还是个普通的、和同学们毕业旅行的大学生,为前途烦恼,又充满憧憬;缩回来,他就回到和巨龙纠缠不休的人生,永世不能与「平静」二字沾边。
前前后后也就几分钟罢了,却仿佛两个世界。
那件明显属于别人的外套在许游看来格外扎眼,他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件半披在季辞肩上:“穿这个吧,厚一点。”
季辞抓着他的外套,嗅到布料上淡淡的梨子味熏香,没有拒绝,也没有披上,黑亮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他,很直白:“你很介意?”
在现在的季辞面前,撒谎或者否认显得毫无必要;可要是就这么承认了,跟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争风吃醋,哪怕不论龙类身份,他好歹是堂堂S.O.T.总裁,也太掉价了吧?
所以许游反问回去:“那是什么人?”
“刚认识的朋友。”季辞并不隐瞒。
许游拧起眉心:“你们晚上住一间?”
刚才阿邹临走前,是说了「在房间等你」之类的话。但季辞也是那时候才得知,他俩被分配到同一间,下午进屋的时候只看见旁边的床上有放着被人的东西,还没等来室友,就被匆匆叫去集合。
本来他肯定是会和宁延年一间的,结合今天的情况来看,只能是阿邹找了宁延年换房间。后者为什么会同意,还不得而知。
然而,此刻在许游面前,他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同样不知情,坦荡道:“没错。”
这句话好似开关,把许游先前一直尽力掩藏的愤怒悉数勾了出来,音调不自觉高了起来:“你太没有戒心了,怎么能跟他住一起!他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看不出来?”
“对我……什么心思?”季辞喃喃,并非问他,而是自语。片刻后又直直看进他的眼底,“我早就成年了,大学毕业,单身。这样的状态,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追求———不是吗?”
*
晚风在他们耳旁猎猎作响,仿佛身处并非炎夏,而是深冬。
民宿明明就在他们不远处,为什么显得如此陌生?好似他们不是站在几步路的树下,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牢笼。
许游愣了愣,没料到他竟然是这样反问回来。刚才那个男生,从来没见过、同季辞只认识了不到一天的男生,竟然已经可以撼动他的心了吗?那个人究竟有什么魅力?
许游目光沉了下来:“哦?那你的意思是,你要答应他?”
龙的脑海飞快运转,构建出自己的情报网,要将这个人类男孩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查一查。
季辞不甘示弱看过去:“你想知道?”
“如果你还没打算告诉我,说明你没有考虑好。”
季辞听闻,竟然笑了:“是啊,没有人比你更懂逃避和犹豫的法则。”
许游不知道自己该调整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的指控,因为那控诉全是真,他无法申诉。
好在季辞没有纠结,而是大方地答应:“回答你可以,但在那之前,你要先回答我的———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问我?”
是以长辈关心小辈的姿态,还是朋友间的八卦,又或者站在一个男人评估潜在竞争者的角度?
他这句话看似弯弯绕,实际上想要点破的,是他们旷日持久的拉锯点:许游,究竟把他当什么?
“我不知道。”许游沉默半晌,最终回答。他专注地望着他,不该只是「望」了,是在研究,脸上带着点显而易见的、难得的困惑,好像眼前的人类不是个对于龙类来说相当单薄的生命体,而是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。
许游诚实道,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问题。
季辞自然不会满意这样的答案,但许游忽然岔开了问题:“你看见门口挂着的那个晴天娃娃了吗?”
季辞一怔,想起来之前就是因为那个才差点摔了一跤;他早就觉得眼熟,难道真的见过?
许游没看他的表情,目光放远了些,看着那幢灯火通明的房子:“是你小时候做的。好像是五岁?还是六岁?跟哪个仆人学会了之后,做了一大堆,非要送给我,而且是全部。我逗你,说怎么不给季先生他们,你就噘着嘴不高兴,瞪着我,好像我再不答应你,下一秒你就要哭出来。”